太阳,慢慢地从山头下去,人群,便从马路两旁涌出。

不知何时起,人们竟变得如此爱晚上,就像吸血鬼爱月亮,于是太阳公公遭冷漠,叹最后一丝薄雾给夜添点儿寂寞,寂寞就像高架桥上嘴咬尾的车辆,漫无目的才是方向。尽管车窗爬上白雾,也要紧紧锁住——犹抱琵琶半遮面,不敢高声语,喇叭才是交流的唯一信物。每个人都塞进车里——谁愿走路?只可怜那蝉还在叫着,它有多热,无人知晓,但人们知道,人都很冷……

“啊啾——”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,于是便用手绕过空调旋钮去按下广播键,接听那遥远无关的广播。他有一辆小得不能再小的车,里面却经常装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——一箱苹果和一支苹果吹风机,噢,这还要从下午公司开的年会说起,作为销售探花的他理所应当获得奖励,状元便是一台iPhone,榜眼则是一台苹果主机,而到他,经理就抱着两箱东西笑眯眯地向他走来了,外加一张获奖感言稿,他一字一句地念完,没想到第二名上来就感谢了爸爸。

车子在绚烂的灯火之中涌动了好一会,终于在一个昏暗的小巷角落停了下来。走进老旧的楼道,一阵受了潮的霉味扑面而来,他耸了耸鼻子,瞟了瞟那半吊着的闪烁的白炽灯,冷笑着摇了摇头。在拥挤的楼梯间爬行了好一会,累得满头大汗的他终于来到房门前——“888”,但很明显中间的“0”被人硬改成了“8”,具体原因,可能还得问他自己。

在被热水洗礼了半个小时之后,他顶着一头海草般的头发走向阳台,看灯火辉煌,微星凉夜,像个木人桩。插上了电,摁下开关之后,夜还是一样的静,他像经过训练一般地拍了一下那个完整的苹果logo,吹风机发出了如机器般轰鸣的声音和一股刺鼻的气味,撕碎了周围闷热的空气,头上的海草正在随风飘摇。

“There is a fire starting in my heart……”聒噪的轰鸣声之中夹杂着清晰的歌声,当然,是他自己听起来罢了—这噪声为他开辟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,可在里面尽情高歌,不与人附和,唱到兴起时,一两个高音让他踮脚提胸,瞑目沉醉。

“叮呤~”,风停,歌声止,可能连旁边盆栽发财树都诧异这样的契合度,抖了抖两片叶子表示一下——是经理发来的微信语音:“苹果怎么样?吹风机好用吗?呵呵……”他拿起一个苹果,也没洗,咬了一口,然后摆在桌上,挡住吹风机的logo——“咔嚓”,便鞋也不脱地倒在床上。

不过是冷潮热风,不过是冷嘲热讽,仍还是无动于衷,咬了一口的苹果滚入箱中。